最生

【罪梦者：子川】梦醒

第五章

 

 

熟悉的琴声从门内缓缓而出，每一个音符控制着林本川的每一下心跳，就好像钢琴键上的那双手是在他有血肉的心脏上敲击按压一样，酥酥麻麻，却又让人恐惧，透不过气来。

 

当他把心脏交付到那只手上时，他就一直恐惧着，那只手会在他毫不注意的情况下，将其捏个爆浆碎烂。

 

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林本川的心跳也逐渐杂乱无章起来。

 

进门之后，一步天堂——重见林季子，一步地狱——背约的下场。

 

林本川站在小川号邮轮酒水间的大门口，以往十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犹豫，尤其是关于林季子的事，他从来都是热情高涨冲在最前面。可现在，他连见林季子的勇气都在一点点消磨。

 

林本川不知道这次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也许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应该不会再有安排一切的勇气了。他会听从林季子的任何指令。

 

可是，回想他们一起的快乐时光，十年真的太短了，太短了，短到离别来的让他措手不及。

 

林本川最初听到林季子的计划时，的确没有任何波动，也愿意配合。当时他觉得，他和林季子在一起十年，理所应当完成爱人所有的心愿。

 

但人总有自己的私心，他觉得十年还不够，远远不够。他想最后赌一次，赌对了，他和林季子还有许多个十年；赌不对，和林季子一起离开，也不亏。

 

林本川整理了下自己刚换上的西服，打开酒水间的门，走了进去。

 

门开的一瞬间，音乐戛然而止，只剩下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步一步，干脆坚定。

 

走进屋内后，林本川关上了门并反锁，然后定定站在大门前。

 

屋内灯光昏暗，四周窗帘全部拉上了，林季子的身影从黑色钢琴后面站了起来。

 

林本川看到林季子后，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没有立马冲上去抱住林季子，而是站在原地。他紧张得额前已经起了细密的汗水，喉结上下滚动着，两手更是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西裤两侧。

 

林季子嘴角叼了根烟，眼神在林本川身旁两侧一扫而过，发现没有其他人，只有林本川。

 

林季子愣了一秒后，绕过钢琴，疾步朝林本川走了过来。

 

林本川看着面前这个面容阴冷，眼中布满戾气的男人朝自己快速走来，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但最终忍住了想跑的冲动。

 

林季子走到林本川面前，猛吸一口烟，慢慢吐了出来，白雾铺散在林本川脸上，呛得他轻声咳嗽起来。

 

林本川不抽烟，对烟味也很敏感。过去，林季子从不在林本川面前抽烟，如今这幅样子，林本川心凉了一半。

 

看着眼前人咳嗽不止，林季子没有任何动容，他嘴角轻轻抽搐着，下颌角肌肉紧绷，像是咬紧了后槽牙，然后满目憎恨地将烟头按在了林本川领口处露出的那一小块皮肤上。

 

未灭的烟头接触皮肤的那一刻，林本川瞬间疼的五官揪在了一起，他仿佛闻到了肉被烧焦的味道。

 

林季子随后将烟头塞进了他的衣领里，笑了两下，伸手捏起林本川的下巴问道：“小川，你从来不敢不听话的对不对？告诉我，我让带你来的那三个人呢？”

 

林本川被迫仰起头直视林季子，他紧张地嘴唇都在抖，“走了……”

 

林季子看着林本川的眼睛，笑得扭曲极了，“再说一遍？”

 

林本川吞了吞口水，他下颌被林季子掐得生疼，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那三个人，走了，不在船上。”

 

林季子用舌头在口腔内顶了顶自己的脸颊内侧，似乎是觉得脸疼，然后他松开林本川下颌的一瞬间给了林本川一巴掌。

 

林本川被打得脸立马侧了过去，嘴里也慢慢出现了一股咸腥味。

 

林季子抓住他的头发，把林本川的脸掰过来，依旧是笑着的，笑得很是渗人，“小川，是他们威胁你的对不对？让你先进来，试试口风？他们不敢走的，崔万福和蒋天佑在船上，他们怎么敢走！他们一定在外面偷听！！cao他妈敢跟我玩！！！”林季子说到后面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一句甚至用中文飙了出来，说着就要打开门冲出去查看门外有没有人。

 

林季子的手扶上门把的时候，林本川立即从后面抱住了他，颤抖的声音缓缓而出，“杰德……对不起……”

 

林季子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着。

 

林本川双臂环在林季子腰上，脸颊贴着林季子宽厚的背，“那个孩子和那个无辜的人，已经被带走了，是我，与其他人无关。”林本川的声音很轻柔，但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往已经燃烧的大火上灌酒精。

 

林本川：“我找了席勒船长，找了费雪，这艘船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对，我把他们借你指挥，但不代表着他们不再认我这个老板。”

 

林本川每说完一句话，身上便少了一丝力气，气息也逐渐弱了下来，“杰德，我懂你，我们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我比谁都懂你，我知道你恨，知道你为了这一天做了多少努力，但是我们不要牵扯无辜的人好吗？”

 

林季子咬了咬牙，“谁不无辜，我全家，我可悲的父母，难道就不无辜了吗？”

 

林本川把林季子抱的更紧了，尽力安抚，“OK，OK，杰德，我知道，所以当年你也不希望自己会被牵连其中对不对？你想想当初的自己，再想想如今那两个人，那个孩子，他现在自然也不希望被伤害对不对？还有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因为那起案件在监///狱里待了十年，他不无辜吗？杰德，无辜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杰德……你明白吗？”

 

林季子的声音低沉极了，“你是怎么找到他们房间号的，我并没有告诉你。”

 

　　林季子相信林本川，这个在他面前性子极软，事事都依赖他的男人，他利用了十年。他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套牢谁，又是谁在套路谁，无形中，他对林本川竟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纯粹的利用了。

 

　　当然，被自家养的狗咬伤的案例不在少数，林季子自然有所防备，那影片虽然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却没有将他全部的后手展现给林本川，这其中就包括肉票的具体藏匿地点。

 

　　那个照顾孩子的保姆——费雪，甚至都是被他蒙眼带入房间内的，就算林本川联系到费雪，也从费雪嘴里得不到任何信息。

 

　　林本川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他当时打给了费雪，费雪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房间号，只说老板让她照顾房间内一大一小两个人。

 

　　于是林本川决定动用船上的现有保全搜寻那两个人质的下落，就在开船前他找到席勒船长部署的时候，却收到了一个意外而又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电话。

 

　　林季子生母的电话。当时距开船时间只剩两个小时，他们要从一千多个不同的房间去搜索其中一个有人质的房间，时间已经很是紧迫。

 

　　林本川不打算叫警力来帮忙，一但警力介入，林季子所有的事都会败露，林关中的权力再加上警察搜到的现场实证，林季子就会彻底玩完。

 

　　而这通林本川本来以为无聊的通话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林季子生母因为今天家中来了陌生访客，于是给林本川打去了电话。

 

　　视频电话接通，林本川和杨万里正巧打了个照面。

 

　　女人看着电话那头的林本川对杨万里说：“诺，这个，这个人，只要他回来，你就能见到小秋，小秋就会活过来。”

 

　　杨万里之前就一直在调查中硕，如今看到屏幕前的这个男人，和他之前翻看资料里中硕的大公子林本川长得一模一样，尤其是这个男人一句中文不会，和张莲生交流都用的英语。

 

　　那么这个中硕的大公子为什么会跟中硕已经逝去的司机的太太有交集？

 

　　杨万里想到这里，将手机从女人手里夺了过来。

 

　　林本川很警惕地问：“你是谁？”

 

　　杨万里直觉很敏锐，直接问道：“你在哪，蒋天佑和崔万福跟你在一起？”

 

　　林本川见屏幕前的男人似乎知道些什么，便问：“我怎么相信你？”

 

　　林本川镜头一闪，杨万里看到屏幕那端后方站着的丁常全三人，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次绑架案和十年前的绑架案有关联。而十年前，那庄案子的受害者，是林本川。

 

　　可如果是林本川的话，刚才他接到队里电话，说林关中报案自己儿子被绑架，是之前越///狱，也就是十年前绑架过林本川的丁常全三人干的，那么目前被绑的加上林本川就是三个人。

 

　　所以这次主导绑架案的不是林本川，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因为当年绑架案而受到伤害的其他人——中硕司机当年因为绑架案死亡，王小秋是司机后人。

 

　　杨万里加上之前搜索到的资料一联想，目前他断定这个因为当年绑架案受到伤害的其他人还有王小秋。女人疯癫说着王小秋死了又活的话语，再加上王小秋只有失踪记录，没有死亡记录，由此可以断定王小秋还活着。那么，为了报复丁常全，他绑了丁常全的孩子，王小秋很有可能就是这次绑架案的策划者！所以，王小秋一定在林本川、丁常全、萧仨和崔承规这群人附近！

 

　　杨万里笃定地看着林本川，“你们需要我帮忙，告诉我地址。”

 

　　林本川拿着手机走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关上了门，对杨万里说：“告诉我你是谁。”

 

　　杨万里直言：“我是被绑架孩子的干爹。”

 

　　林本川：“你怎么帮我？”

 

　　杨万里拿出自己的警官证对着屏幕。

 

　　林本川本来就不想惊动警方，当下想关掉电话。

 

　　杨万里在他准备按下通话结束键的时候，脱口而出，“我可以定位。”

 

　　林本川：“我手机有防追踪。”

 

　　杨万里：“不代表那三个人也有。”

 

　　林本川也通透，“你们按照我爸爸的要求去做就好，这边不需要你们。”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着太极，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本川开始着急了。

 

　　杨万里听出他话语中不想让警方插手的原因，他想保护那个王小秋。

 

　　杨万里一语中的道：“我想救回我孩子，你可以提条件。”

 

　　林本川总算找到了突破口，接道：“救回孩子，解除船舱危险，你们立即离开，不能惊动其余旅客，我需要这艘船执行它应该执行的航线。”

 

　　杨万里问道：“船？”

 

　　林本川看了下表，答道：“一个半小时后出发的小川号。”

 

　　杨万里继续问道：“我们让船离开，你怎么保证船上其余旅客安全？”

 

　　林本川：“你可以留下你的人员，或者跟船，其他我自有安排，船上人员都会安全到达目的地。这是我的船，请你相信我。”

 

　　杨万里丢下一句‘保持联系’便挂了电话，匆匆赶回警局。

 

　　杨万里赶到港口时，带的人并不多，很低调，台面下和海关负责人讲述了下事情原委，然后提前带人进入船舱内进行搜索。

 

　　之前林本川也将费雪的电话给了杨万里，但费雪电话也安装了防追踪，他们只好带来警犬，搜索人质气味，同时搜索船舱内一氧化碳源头装置，进行了拆除。

 

　　终于，船舱内该离开的离开，该解除的解触，风平浪静地往公海驶去。

 

　　杨万里走前，林本川告诉他，自己有一封邮件，对他调查中硕有帮助，小川号离开一天后，他就会收到。

 

　　杨万里点了点头，确认小川号安全后，他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队员，然后抱着蒋天佑离开了。

 

　　林本川便独自一人，寻着琴音找到了林季子，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一个人作为赌注就可以了。